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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猛吸了一口烟，云雾在眼前顿时环绕成解不开的结。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声，只有他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，和随时能喷薄而出的烈火。
在吸烟的同时，有一条毒蛇在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心。他能感到那种痛，从未有过的剧烈。隔壁的房门紧闭着，那个女人把自己关在里面，悄无声息。
夜深得可怕，仿佛见不到底的深渊。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崩溃，在顷刻间跌落，却永远无法实现粉身碎骨的那一瞬辉煌解脱。他一息尚存，他拼命思念，她却在不远的地方连面都不露一下，也许仅仅是因为不再想见他，哪怕见他一面都感觉厌恶。
他从来以为自己是英雄，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。自负的狂妄，有恃无恐的英才，不羁地以为可以主宰眼中的世界。而事实上，他也是无往不胜，无坚不摧的。
对于女人，他并未花过太多的心思。年轻而激越的心，似乎还不屑把儿女情长放进那颗自由膨胀的心。只是依稀记得校园里那个美丽的白衣女子，对自己含羞深情的笑容，但很快便如过眼云烟而将之变为仅仅一个回忆的瞬间。
直到有一天仰见到她的光辉，英雄的世界里有了一种温情的东西在流淌。
他每每痴痴地望着她，像一阵风迅疾地在眼前掠过，留下背后的倩影和淡淡的温度。他所见过的不少女子艳丽不同寻常，可那种廉价的笑容，只给人片刻间的兴奋和愉悦，然后就在转身之际连同烟灰一起被掸尽。
可如今他为了博美人一笑，恨不能甘脑涂地也在所不惜。她一句温柔的话语，抵过千万红颜的妩媚多姿，甚至更来得让人舒坦与窝心。
她总是娉娉婷婷地立在眼前，不经意地暴露无遗修长而摇曳的身姿。她脸上的表情时而冷淡时而柔情蜜意时而像什么都不曾有过，此时，他就像个孩子，小心翼翼捧着一块金子，等待它发光发热，照耀自己那颗完全为它开启的心。
她是女人中的女人。
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睛，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吸引人。头发还是那么富有光泽，泛着浅浅的天然的栗色。饱满的轮廓，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，灿烂得像夏日里的阳光。
他在某一天终于忍不住对她说，“你知道吗，我爱你，虽然我以前从未对你说起过。”这时他的眼神是平静而严肃的。
她放下之前端庄的坐姿，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，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的神色，默不作声。
“你爱我吗？”他问道。
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复杂，他看不透里面藏着些什么。她紧闭双唇，而他只能一味徒劳地溃败。
“人类实在是种奇怪的动物，有时竟会将悲伤和痛苦当作种享受。”这是他最喜欢的古龙《英雄无泪》里的句子。
纵然一舞也销魂。——是啊，纵然光辉与炫耀不再，纵然连生命也逝去，只为这红颜蝶舞的美丽瞬间，又有何不可？
她的柔情似水并非浮光掠影，只有看到她内心的人才能发现这一奇迹。他骄傲地认定自己是这奇迹的发现者，并恪守忠诚，为了对己的一份信念与执著。
时光如一把刀。他的耳边开始充斥着朋友善意的规劝。她不过是只蛇蝎，离她远点，以免被伤害的一天。
他表面上的不屑一顾却开始在内心种下看不见的恶毒的种子，竟然一天天生长茁壮。他如此坚信着自己宠爱的女人美丽、善良、宽容与温顺，是无人企及的宝贵与纯真；然而又深深地恐慌有一天流言变为现实，又该将自己打入怎样万劫不复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。
他猛地把烟头摁进了烟缸，仿佛蓄积了很久的力量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。他开始狠命地敲着房门，“开门，开门！”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，他脑子里空洞得近乎死亡般的苍白。
“不要敲，我不会开门的。”他听见里面传来那女人的声音。
他开始变得狂躁，一点点的刺激都能让他顷刻间彻底疯掉。他后退一步，使出胸中所有的怨气，一脚将门踹开，撕裂的缝隙在挣扎，他的腿却毫无知觉，连同他整个的大脑和意识。
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，她慵懒地坐在床沿，平静地注视眼前的男人，没有丝毫不安与惊惧；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，曾经给过他多少甜蜜温柔的抚慰，让他置身于幸福的巅峰而不知时日的沉醉；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，是他曾经多么期盼与之共度一生也无悔的梦想，即使现在也从未改变……
他冲过去紧紧地抓住她的手，它们冰凉得像她的脸色和心。
“不要离开我，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！”这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呼喊，在漆黑的夜在苍茫的大地在寂廖的世间，响彻云霄却无法直抵人心。
她试图甩开他的手，“没用的。你放了我吧，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。”她的声音果决又疲惫，他能看到她的眼里死水一潭的冷漠与残酷。
初冬的季节，满目的枝丫都已消尽了它们美丽的华彩乐章，无奈和孤寂地苦捱寒冷萧瑟的时节。
他搀扶着她在医院小小的花园里缓缓地散步。一阵风默默无声地拂面而来，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，用手去搂紧了她的肩膀，。“冷吗？回房间吧。”
“不，我想多走会儿，病房里太闷了。”她轻轻地说道。
“好吧，再走几圈。”他拥着她，全身心地呵护，惟恐一点的严寒风霜损伤到心中的娇颜。
沉默了一阵，她突然扭过头来，却又不敢正视他的眼。“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难看？我知道……肯定是的。”她的语调里掩饰不住的伤感。
他再次停下脚步，捧住她的脸，怜爱地看着她因为化疗而绞去的只剩下的短短的头发，还有因疾病而变得憔悴和焦黄的面容，
“傻瓜，再美丽的容颜都有逝去的一天，那算不了什么。你要知道，我不光爱你的外表，更爱你的人。不管你变成什么样，在我的心里，永远是最美的。”他的口气认真而坚定。
她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，他总爱跑到门口去看。她腰上扎着碎花的围裙，长长的头发温顺地搭在背上，时而随着身体的动作，有几缕滑落到身前。这时候，他就忍不住上前搂住她，把头放在她的肩上，温存得像个孩子，偎依在母亲的怀里。
她往往就把他推出去，“外面呆着啊，屋里都是油烟，别把衣服弄脏了。”他就不舍地在门口磨蹭一会儿，然后乐滋滋地去客厅看电视。看着看着，又跑回厨房门口，偷偷地看她。
他看见她有时停下来，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，背影很凝神的样子，可他却不知道此刻她心里在想着什么，为什么会发呆，并不是因为自己？
她的身边有他，可他却感觉她的心里并不因此而满足。她偶然流露出的忧郁，让他忽然觉得心痛，也恐慌得心像被什么在吞噬，一点一点的，浅浅的牙印然而深刻。
他带着她出门，警觉地看着周围每一个陌生男人瞟过的眼神，甚至狠狠地盯。他带她去见一帮朋友，看见她和帅哥聊得起劲，他一脑门子都像在喷火地暴涨。他不厌其烦地追问她之前做什么去了，见什么人了，是不是背着他有私情。
他越来越不安，越来越紧张，不知道是要证实各种怀疑还是要推翻，连自己都分不清。
她刚开始会很耐心地去解释，请他放心。一次又一次之后，她开始焦躁，于是两个人从所未有地争吵，再也没停过。然后有一天，她对他说，“我不想再辩解什么了，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了，分开吧，这样你就不必再整天怀疑我。”
他懊恼地抱住她，“那都是因为我怕你跟别人跑了呀。”
“可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？”她冷冷地说。
房间里突然死一般地寂静。他知道自己所有费尽心机的努力都是白费，她的心已经完全离他而去，甚至没有一丝怜惜。
她依然稳稳地坐在床头，全然不看趴在自己腿上的他，眼光飘忽到似乎很远的地方。这样的眼神让她想起他曾经见过的那个落寞的背影。
“你从来就没爱过我，对吗？”他真不愿这句话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。
“是。”这一次她的回答迅速而干脆。
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答案，可却是终于亲耳从她嘴里听到。
“那你对我是什么？”他感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悲凉。
“在几年前，当那个人离开我的时候，我就已经不再爱上任何人了，对你也一样。我知道你对我好……”她的话停住了。
“知道我对你好，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？”
“我已经说过了，我不是你占有的私人物品。我要我的自由。否则两个人都不会有幸福。”
“可没有你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？”他感觉自己的泪就要流下来了。
她又不再做声了。四周重又死一般的寂静，这样的寂静甚至能让他能看到死亡的影子。
他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压抑得已经窒息，崩溃原来如此轻易，就在这一刹那。
他猛地站起身，用双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，一下把她按倒在床上。
“那让我和你一起死吧，没有你，生不如死！”从未有过的可怕声音低沉而绝望地回响，碰撞到四壁也无法闪耀出灿烂的火光，甚至只是那么一瞬间。
身下的她没有挣扎，也没有告饶，这让他顿然间觉得颓唐与清醒。
他无力地松开双手，十指已经变得僵硬。
“即使你掐死我，我也不会改变心意。”床上有个声音幽幽的，听来却如此真切，声声入耳，声声似刀。
他跌跌撞撞地打开阳台的门，阳光一下子刺痛他的眼。酸酸地，忍不住的泪，横流四海。
他想起小时候最爱看武侠小说，古龙的那本《英雄无泪》，他看过无数遍。
书里面说，英雄是没有眼泪的。
可他的泪就在脸上，那么真实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英雄。
可如今英雄已死。
（全篇结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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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2-14 16:57:04
发表于 2006-2-20 20:23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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